中國經濟奇蹟還是存在嗎?
幾種不同的西方語言有說法可以用來表示長期高速經濟增長的現象。二戰之後德國有「Wirtschaftswunder」,法國有「les trentes glorieuses,輝煌的三十年」,義大利有更直接「Miracolo economico italiano」的說法。我也看過日語的「日本戦後の経済奇跡」。這些都是指幾十年具有轉變性的經濟增長。
中國也有兩個時期有這個特色。第一個大大約自1880年至1937年。在這個時期之中,由於各種新的西方科技、新的商業結構以及新的社會觀念都進來了,在國內很多人首先要去瞭解,然後將這些國外的概念「中國化,」就是說把西方的結構改編成更適合國內文化的。這個過程能夠使得中國人自己創造了無數新的文化資產、商業模式、社會習俗(從食物到社會思潮),總體來看也算得上大規模社會進步的起點,然而由於的日軍的侵害以及國內的腐敗和暴力到了上個世紀三零年代,這個前所未有的時代就結束了。
第二個經濟奇蹟是更有名的,就是所謂改革開放的時代。根據歷史學者的共識顯示,這個時代非正式的開頭可以定為1979年,那時候有一些農民因他們都又一次(或說一直)活在接近饑荒的狀態而決定把毛主席理想化公社的土地分成個人的部分,在這些部分每個人自己都可以種菜,把規定的收成部分給公社,再來把其餘的部分賣給別人吃。八零年代的國內政治危機以後1992年鄧小平的《南巡》鞏固了經濟改革的動態。
到了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之前中國經濟通過了第二次極大的轉變。與第一個經濟跡象不同的是,在第二時間裏中國沒有內亂。可是兩個期間相同之處還是在於有很多年輕人決定去國外留學。我記得,即使我小時候有幾個華僑的同學們,不過我念博士的時候才首次認識在大陸出生長大的人,他們都住在我的宿舍,也都好像來美國專門科學、工程學、教英文等非常實際的領域。
長期來看中國的經濟奇蹟會否繼續下去?答案至少取決於兩個因素。一者,發展經濟學有一個想法,即中等收入陷阱(middle-income trap),是指發展中的經濟可以過一段時間的高速經濟增長,可是達了以發展的程度前這個增長率開始減少,結果多數的人還不能夠得到已發達國家的生活水準。二者,即使一個國家可以實現現代繁榮,到了「科技前沿」(technological frontier)以後不能只依靠模仿國外的科技來提高生產力,從那時候起必須自己創造相當多的高科技。
世界上有蠻多的國家,達到已發達國家的程度之前陷入了第一個困境,比如巴西和泰國。也有其他快速發展的經濟體能夠達到完全發達的程度,不過到了科技前沿,國際經濟危機的爆發往往使得快速增長的階段就停止了。日本「戦後の経済奇跡」1973年結束了,這一年也是世界油價大漲這個全球經濟危機的起點。1998年韓國、新加坡和台灣的快速增長期間也消失掉了,這是一個全球債務危機出現的年度。
中國呢?根據學術研究顯示,從2011年起中國的年均經濟增長明顯降低了。即使按照像美國這樣已發達國家的標準來比較這個增長率真好,不過比以前低得不少。問題在於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中國現有的平均收入和墨西哥的差不多。如果中國已經真的落入中等收入陷阱,而且如果我們可以接受這個數據為可靠的,中國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高速經濟增長才能夠算得上「以發達的國家。」
中國可以恢復前有的增長率嗎?和其他國家比較的話,中國肯定有幾個優點。經濟學家特別喜歡提出人力資本(human capital)以分析一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潛力。中國的基本科學研究基礎愈來愈廣泛,國內科學家的成果跟著愈來愈多。如果說科學的知識是高科技進步的根源,那麼不用擔心未來十年中國高附加值的產量會繼續上升。
不過呢,推進科技前沿不僅取決於個人生產力而已。科技創業者和其他創業者一樣,需要資金,也需要可靠的創造空間。但是中國政府很難接受不斷非計畫經濟結構的演變。自從1949年以來和所有共產主義的國家一樣的,中國政府必須以計畫經濟為主。不可否認的,在改革開放時代經濟官僚的角色大為減少了,不過大規模不受監督的經濟發展在這個第二經濟黃金時代還是無法完全接受的。以馬雲為例,雖然有人說他2020年演講時特別批評當局對於金融科技落後的態度,而且這是為何中央政府決定攻擊他和他的企業,可是他所建立的螞蟻集團之所以受到壓力的根本原因也許是這個企業打算以非常大的金融轉型賺錢。在這裏問題在於,這樣的創新很可能導致巨大的經濟不穩。金融業可能本身有不穩定的轉變,同時在各行各業金融結構常常是大規模轉變之母。這種領域的演變之中肯定有一大部分的企業和創業概念要失敗,原因在於新科技帶來的改變充滿不確定性,剛開始誰知道最後會產生甚麼樣的好壞?(這樣成敗的共存也是經濟社會進步之母。)更廣泛來看,所有新科技都因而也是把雙刃劍 。連金融發明像紙幣或者交易股票也是如此,剛剛出現時也帶來了投機熱潮,然後導致經濟崩潰。因為必須等到相當長的時間市場競爭才能夠揭示新科技正確的的用處,所以需要等一段時間投資者才知道哪些科技實驗會最好滿足消費者的需求。在這個期間可能會出現大極大泡沫化的局面,最後才發生資產價格大大降低。那時候投資者才看得出來哪些投資是錯的,哪些值得繼續下去。以矽谷為例,其半個世紀的轉變帶來很多的經濟不穩定,可是也產生無數新的科技。1999年齡和互聯網有任何關係股票的泡沫是經典的例子。在矽谷的歷史,好壞成敗都有,可是總體來說這個短詩的不穩定也產生大規模的進步。在西方的國家大多數的人都可以接受這個環境。(當然也有例外。)
中國政府願意接受如此破壞性的不穩定嗎?除非如此,中國無法超過「世界工廠」的程度。如果政府隨便控制現有的行業,比如教培行業或是真有突破性的網路科技,這也會讓投資者變得更加謹慎,因此更難培養經濟轉型。若是經濟發展等於模仿現有的全球科技標準,任何國家理論上都做得到。(不過「做得到」並不等於「將會做到。」一個經濟體還是需要維持財產權以及控制公共腐敗。至少就第二方面而言中國還有蠻長的路要走。)
除此之外,中國也有最近二十年老齡化的問題。世界各國都面臨這個狀態,而且在整個東北亞地區問題特別嚴重。我們都知道,在毛主席的中國政府提倡老百姓生小孩,愈多愈好,不過到了七十年代低政府反而發現人口過剩的問題,扭轉進行獨生子女的政策。這個扭轉太有效,結果中國政府幾年前已經放寬了這個政策,然而至今為止沒有效。要提醒一下,在全世界少子化是愈來愈大的現象,也不一定算得上危機。我們住在前所未有繁榮無比的時代,不用擔心很多孩子小時候會過世,也不像古代那樣生這麼多小孩來幫父母親種田。如此看之,如果個人決定不要以父母角色定義自己,應該是他們自己有權利決定。然而從宏觀經濟的角度來看,創業是年輕人的事。中等收入國家人口的平均年齡愈大完成經濟發展愈困難。
最後應該考慮2019年以來國外環境的變化。中國政府在香港的行為和COVID-19 的全球災難結合起來可能就能夠使得西方國家開始將崛起的中國看成威脅。另一方面,中國政府也開始試試限制中西的交流。一般來說中西兩方的貿易仍是雙贏的局面,這些經濟學基本的邏輯。可是好像中國領導階層開始強調減少對於西方的經濟依賴,同時要把中國放在「一帶一路」地處的中心。這些國家都是以自然資源為主的,中國要用這些資源來增加國內製造業的生產量,然而這樣做相反違反基本經濟學自由貿易的理論。如果近來出現的中西相互質疑感繼續增加,仍未發達的中國會付出很大的代價。